出租車還在街上跑，但是我感覺這個行業(yè)已經從精神上垮掉了，它的服務水準和自我要求已經降低到忍無可忍。
這個夏天，你可以站在北京大街上挨輛數(shù)，看看還有幾輛出租車開空調的。昨天下班我攔了輛出租車，拐上三環(huán)路的時候，我跟司機說，您能搖起玻璃打開空調嗎。司機反問我，你覺得這天熱嗎。我說不熱，是尾氣太重。司機含糊地嘟囔了句，繼續(xù)開車，我等著他開空調搖玻璃。可是一直開過兩座立交橋，司機還沒有半點開空調的意思。我決定忍了。
上個月有天從機場出來，猶豫是叫滴滴專車還是去排出租車。想想還是出租車吧，估計也不會排長隊。到上下站一看，豈止隊不長，根本就沒人排，出租車倒是排了兩大溜。協(xié)管員指引我去排頭那輛，只見四個玻璃全落下，司機一臉黑氣地斜靠在車門上。我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師傅，開空調嗎？司機沒理我，甚至沒看我。又問第二遍，師傅開空調嗎？司機這回瞟了我一眼，別過頭去不應聲。再問第三遍，請問您開空調嗎？司機臉上黑氣又重了一層，沒好氣地回答，你說開就開唄。那一刻我完全被他臉上的黑氣嚇住了，想起武俠小說里邊的外家高手，沒敢吭氣，轉身鉆進旁邊一輛。
出租車不愿開空調我能理解，畢竟每百公里要多耗兩升油。但令我震驚的是，司機公然抵制乘客開空調的要求，他完全無視你，這是以前很少遇到的。當然可以投訴，但我估計司機根本不怕你投訴，因為現(xiàn)在他們和出租車公司的關系很可能已經倒過來了。北京的情況我不知道，上海是有報道的，出租車公司已經很難招到司機了。
這個行業(yè)從精神上垮掉的另一層現(xiàn)象，是司機總體上的封閉和漠然。他們早不再是縱論天下大事的侃爺，他們不關心自己的行業(yè)，甚至不關心自己。有一次在出租車上和司機聊天，我問他生意好做嗎，他說不好做，生意都被滴滴、Uber搶去了，“人家掙錢多啊”。我說你知道專車司機掙多少錢嗎，他說可能一個月幾萬塊吧。那你為什么還開出租？他不做聲。我說那我給你講講滴滴專車司機的故事吧。（抱歉現(xiàn)在Uber逼格高，配個他家的圖）
有一次也是從機場出來，叫了輛滴滴專車，一路跟司機聊。司機是專業(yè)司機，他每天要從租車公司花180元租一輛豐田佳美，這是第一筆成本。所有收入都要跟滴滴公司73分賬，司機得7滴滴得3，這是第二筆成本。跑一天總得200元以上的油錢，這是第三筆成本。這樣下來，他每天工作12小時以上，毛收入勉強到1000元，我們來算算賬。1000元73分賬，司機得700，減去租車費用180等于520，再減去200多的油錢，最后，司機一天工作12小時的凈收入也就剛剛300元。
我把這筆賬算給那位出租車司機聽，他也有點吃驚。我問他，換你愿不愿意做？司機搖了搖頭，說不做。
Uber現(xiàn)在高額補貼，先不說。其實賬算下來，出租車司機和滴滴專車的專業(yè)司機一天賺錢是差不多的，說不定專車司機還更辛苦，除了有空調。在一個充分競爭的行業(yè)里，很難有什么暴利，拼到最后大家其實差不多。但是精氣神天上地下。出租車司機好像普遍認命了，他們神話對手，從來不肯去做一番詳細調查，更很少琢磨怎樣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們普遍一副你愛坐不坐的態(tài)度，你提任何要求我都當沒聽見。開空調？沒門兒。
冷漠，不關心別人，甚至不關心自己。有個外國觀察者曾這樣描寫清朝末年的國人，他說這個國家沒希望了。我覺得對于一個行業(yè)也一樣，當從業(yè)者漠然地走向自己認定的宿命時，這個行業(yè)也從精神上垮掉了。北京的情況就是這樣。
天津和廣州則走向另一個極端，兩地的出租車司機先后圍攻了Uber專車。當初汽車出現(xiàn)的時候，紐約的馬車夫也圍攻過汽車。用圍攻的方式捍衛(wèi)自己的飯碗，何等絕望。當然，圍攻事件似乎正在世界范圍內發(fā)生，國外最近是巴黎。
和其它城市爆發(fā)的沖突不同，北京的出租車司機不太可能真的去圍攻誰?？傮w上他們采用了破罐破摔的態(tài)度，他們拒絕接受乘客受行業(yè)條款保護的合理要求，他們把自己封閉在一個悲哀的殼里，他們沒有靈魂地行駛在北京的大街上?？瓷先ニ麄冊诘却骋惶斓牡絹?，他們什么也沒做不，他們正努力把這個行業(yè)做到爛。
我不相信出租車行業(yè)會消失，就像我雖然安裝了滴滴軟件，但很多時候還是圖方便到馬路邊直接招手。問題是，這個行業(yè)必須改變了，你總不能把自己降至爛到不能再爛的層面去跟對手實現(xiàn)競爭差異化吧。差異化服務應該從不同場景，而不是從不同品質。何況，已經快要降到完全沒有品質可言。
然而從我的親身體驗，這個行業(yè)正在往死里做，它在精神上已經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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