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能看到橡皮筋的分子結構,我們會發(fā)現它的結構在拉緊和放松的狀態(tài)時是不一樣的。放松的時候,它的分子結構象一團亂麻交織在一起;而在把橡皮筋拉長的時候,那些如同鏈狀的分子就會沿著拉伸的方向比較整齊的排列起來。于是我們可以看到兩種狀態(tài):一種是自然,或者自發(fā)的狀態(tài)。在這種狀態(tài)下結構呈“混亂”或“無序”狀。而另一種是在外界的拉力下規(guī)則地排列起來的狀態(tài)。這種“無序”的狀態(tài)還可以從分子的擴散中觀察到。用一個密封的箱子,中間放一個隔板,在隔板的左邊空間注入煙。我們把隔板去掉,左邊的煙就會自然(自發(fā))的向右邊擴散,最后均勻地占滿整個箱體。這種狀態(tài)稱為“無序”。
在物理學里我們可以用“熵”的概念來描述某一種狀態(tài)自發(fā)變化的方向。比如把有規(guī)則排列的狀態(tài)稱為“低熵”,而混亂的狀態(tài)對應于“高熵”的狀態(tài),而墑則是無序性的定量量度。熱力學第二定律的結論是:“一個孤立系統(tǒng)的墑永不減少。”換句話說,物質世界的狀態(tài)總是自發(fā)的轉變成無序:“從低熵”變到“高熵”。比如,當外力去除之后,整齊排列的分子就會自然地向紊亂的狀態(tài)轉變,而箱子左邊的煙一定會自發(fā)的向右邊擴散。這就是*的“熵增定律”。
然而第二熱力學定律僅僅是在科學上應用于物質世界,那么它是否可以用來解釋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嗎?如果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首先必須定義人類社會狀態(tài)的“無序”程度,然后尋找它在歷史進程中的自然走向。
但是如何來定義社會狀態(tài)的“無序”程度呢?這也許是問題的關鍵。因為我們必須首先定義什么是相對更加“紊亂”的狀態(tài)。
讓我們再來看一個極為簡單的例子,就用大家熟悉的圍棋。如果我們先把白子在棋盤的一邊擺成一排,然后緊接第一排再用黑子與其平行也擺成一排。我們按照這種規(guī)則繼續(xù)排下去,就可以得到黑白相間的平行排列。我們也可以每兩排、或三排黑白子相間地排列下去;或者在棋盤上畫出大小不同的區(qū)域,在每個區(qū)域中放入完全白色或黑色的棋子。以上這些排列都可以定義為“有規(guī)則的”狀態(tài),而這種狀態(tài)對應于“低熵”。如果我們把這種排列完全打亂,比如把黑子和白子混亂的排放在一起。那么這是一種相對“紊亂”的“高熵”狀態(tài),而混亂的極端是黑白子完全“均勻的”混合在一起。如果我們可以在人類社會中找出和棋子對應的狀態(tài)來,那么就有可能定義社會的熵并進一步分析熵增現象。
對于人類,我們可以從文化的、政治的、社會的、道德的,還有商業(yè)的等幾個方面去分析和觀察。
我們首先來討論文化的狀態(tài)。
從圍棋的例子中可以看出,有規(guī)則排列的棋子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在黑白棋子之間,我們可以定義非常清楚的邊界;對于混亂排列的情況,邊界的定義就發(fā)生一定的困難;對于完全均勻混合的黑白棋子,我們無法定義任何邊界。我們可以認為文化也是有邊界的。一般的說,文化的邊界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與國家的邊界吻合。比如,我們比較容易定義法國文化和日本文化的區(qū)別。當然世界上還可以找到許多文化的邊界,如非洲文化和中國文化等等。這種情況類似于圍棋的一種有規(guī)則的排列?;蛘呖梢哉f,如果世界的文化是相對是有序的,那么它處于一種相對低熵的狀態(tài)。
我們現在來分析文化隨時間的變化。
我們僅僅就近代而言,比如20世紀初到二戰(zhàn)之后的時期,世界有清楚的文化邊界。在每一個區(qū)域文化內部我們可以觀察到均勻、相似的文化,如果從中國北部進入前蘇聯就可以檢驗到清晰的文化邊界。但自從60年代以后,許多新文化運動在世界上蓬勃發(fā)展。尤其是*的人權運動、反戰(zhàn)運動、嬉皮士、搖滾樂等等,發(fā)展、匯聚成一股所謂的波普大潮。波普文化的一個特點是反傳統(tǒng)。傳統(tǒng)的文化的特點是等級森嚴、框架束縛、禮儀繁復、沉悶死板、權威至上,從而留給個人極小的思維和活動空間;而波普文化崇尚個人自由、藐視權威、刪繁就簡、輕松瀟灑、活潑動感。搖滾樂也許是波普文化的先鋒和旗幟,自從它在50年代誕生就很快響徹全球,而波普文化也隨著搖滾樂傳遍世界。
波普文化的傳播跨越所有文化邊界,從而使各個文化不僅受其影響而且向它看齊。在今天的世界,從北美到南美,無論是歐洲還是非洲、亞洲或者澳州,我們都可以看到、體會到波普文化的存在和深刻影響。波普文化可以具體反應在人們的服飾(比如簡便的T-型衫和牛仔褲)、飲食習慣(比如快餐)、娛樂喜好(好萊塢電影與DJ舞)、思維方式(獨立與自力),和行為方式(流行的西方禮儀)等等。這種波普文化是所有傳統(tǒng)文化的現代混合體。它打破所有文化界限,使各文化之間的現代邊界更加難以區(qū)分開來。我們可以在任何以上的文化區(qū)域中隨機的找到一些人,尤其是年輕人;我們發(fā)現在這些人身上本文化的特征在逐漸減弱,而取而代之的是相似的波普文化特征。
從某種意義上講,波普文化實際上是把每一個獨立而且分割的文化“均勻的”混合起來,形成一種相似的現代文化。50年代之前,在各個傳統(tǒng)文化相對獨立的狀態(tài)下,我們可以認為它是有規(guī)則的、低熵的。由于波普文化打破了這種平衡,世界的文化就開始變的“均勻”起來,即高熵的狀態(tài)。所以可以說,世界文化是向更加均勻的“統(tǒng)一”文化發(fā)展,從而符合所謂的熵增原理。
在20世紀上半葉,世界大多國家還處于不民主的狀態(tài),甚至是獨裁政治。獨裁統(tǒng)治與民主社會的根本區(qū)別之處在于它的思維基礎的不同。民主社會是基于個性主義思維,強調個人的至上尊嚴和一切私有的神圣,包括個人的權利、財產、思想,和隱私;而獨裁統(tǒng)治的思想基礎是所謂的權威主義,崇尚皇權的偉大和*,所有臣民都必須無條件的服從集權的統(tǒng)治。
權威主義的社會內部一定有特定的規(guī)則,它要求所有的人都與統(tǒng)治者同步,無論是在思想上還是行為上。權威主義要求社會的整齊劃一(比如軍事化),這是一種十分有序的社會。在獨裁的狀態(tài)下,如果我們把世界按國家分成不同的區(qū)域,那么在每個區(qū)域內部都會有整齊的排列,無論是思維的還是行為的;而每個區(qū)域之間的排列取向可能不一樣,這有些象排成黑白方陣的棋子。顯然這是一種有序、低熵的狀態(tài)。
正好與權威主義相反,民主社會以每個個人作為基本單元,而且人人各異。由于個性主義的思維,每個個人可以得到極大的自由空間,所以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任意的取向。這種狀態(tài)類似于把黑白棋子完全打亂的“混合”狀態(tài)。我們可以想象把每一個規(guī)則排列的獨裁社會統(tǒng)統(tǒng)打亂,并讓每一個人獨立思維。這樣從廣義上看,就是一個均勻的世界了,這種均勻的混亂狀態(tài)就是無序、高熵的狀態(tài)。
我們可以在近幾十年來世界民主的趨勢中發(fā)現社會的發(fā)展的確是熵增的。世界自70年代以來,許多國家完成了向民主社會的轉化。這種從獨裁向民主的轉化首先是從歐洲開始的,它們包括希臘、西班牙和葡萄牙。然后是拉丁美洲,比如阿根廷、烏拉圭、秘魯、玻里維亞、巴西、洪都拉斯、愛爾賽爾瓦多,尼加拉瓜和墨西哥。80年代東歐各國也相繼發(fā)生了向民主的轉化。在亞洲,這種民主的發(fā)展也是從70年代開始的,比如泰國、巴基斯坦、菲律賓、南韓、蒙古,及尼泊爾。由于這些發(fā)展,Samuel?。龋酰睿簦椋睿纾簦铮钪赋觯?ldquo;這個世界在1984年比1954年更加民主了。”用物理的說法即:“現今的世界,熵比過去增加了。”
社會的墑增還可以從等級的結構變化觀察到。在民主社會誕生之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等級和等級觀念。等級的觀念早在中世紀的宗教社會就已經完善的建立了。大約在公元1000年,大部分的歐洲都接受了基督教。在基督教社會中,等級嚴格;最高的是教皇,然后是主教,其次是修道院長和修道士。這種西方宗教權威主義十分類似東方的君王權威主義,維持西方宗教權威的是基督舊約中的思想,而東方的君王權威主義是與孔孟思想一脈相承的。然而,社會的等級還可以通過家庭血統(tǒng)、經濟地位、教育知識,和種族地域等許多方面建立起來。無論是維多麗亞時代的貴族還是古代中國的士大夫,都生動地反映了古典世界的等級森嚴。而這種等級的結構是一種典型的“有規(guī)則”狀態(tài)。
自從個性主義的思想產生之后,這種有序的等級就發(fā)生了向“無序”狀態(tài)的自發(fā)轉變。尤其在二戰(zhàn)之后,隨著民主社會的建立,為每一個個人提供了更為自由的空間,而個性的生存與發(fā)展是與權威主義相斥的。個性主義首先挑戰(zhàn)權威,并認為個人才是最偉大和神圣的,從而使等級的觀念愈加淡泊起來。尤其*社會,由于歷史很短,并沒有形成象歐洲那樣的貴族社會。在“*夢”的意識里,強調無論什么出身、來自何種文化,只要個人努力,找到機會,發(fā)財致富,就是社會承認的英雄。當代的社會,沒有人可以成為*的權威,也沒有人再把等級看的十分重要了。從森嚴的等級到“人人平等”的社會,我們又觀察到墑增的趨勢。
道德的發(fā)展在近20年來突飛猛進。傳統(tǒng)的社會充斥清規(guī)戒律,從婚嫁到戀愛、從同性戀到婚外戀、從商業(yè)倫理到媒體管制,以至刑法,都按照社會文化的不同有嚴格的法律條文和道德規(guī)范。比如婦女再婚是東方古典社會的禁忌,而色情于媒體上的泛濫在50年代以前還是受到極大的限制。但是當今社會,公眾道德的規(guī)范甚至對一夜情和網戀都已經大大的放寬了底線。許多在舊時代無法想象的事情現在已經是時尚,比如自由戀愛。道德的寬化現象使許多禁區(qū)開放,實際上是對許多社會禁錮的去除。這種道德上的“松弛”也是從有序到無序的自發(fā)演變。
經濟和商業(yè)的變化也十分生動的反映了社會的墑增。傳統(tǒng)的商業(yè)模式是以區(qū)域的方式進行的,每個商業(yè)單位,不僅規(guī)模很小而且無論從市場和管理都各自相互獨立,所以在每個商業(yè)單位之間有鮮明的特色和十分清楚的界線。而當今的世界,盈利的壓力要求所有的商業(yè)體系盡可能的擴大和連鎖,否則就很難生存。比如許多世界*的大公司早已經是跨國性的,很難說某個大公司僅僅屬于某個國家。這種商業(yè)模式的特點是消除區(qū)域的特色而建立一種統(tǒng)一的經營理念和全球性的生產規(guī)模。或者說,就是把彼此不同的商業(yè)體“均勻的”混合起來,從而實現由“有序”到“無序”的轉變。
對于社會墑增最有說服力的例子恐怕是人類的混居和移民。50年代前的世界,人類大致是分居為主,每個國家都是自己清一色的臣民。即便是*,黑人和白人也相互嚴格分開。如果把世界想象成一個碩大的圍棋盤,那么我們可以看到國家之間清楚的邊界和在各邊界內黑白有序的排列。如果我們能認識到墑增的道理,便在那個時代就可以預示:世界的各族人群一定會逐步混合起來而導致無序的狀態(tài)。近20年來的移民潮使各個國家吸收了大量的外族人。尤其當代社會通訊和交通的發(fā)達,世界比50年代前變得“小”多了。各個文化的人們更加容易交流和理解,并不感到文化界線的障礙和阻隔,旅游業(yè)的興盛更使我們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找到同胞和朋友。
當今世界最時髦的口號就是“全球化”(globalization)。它傾向于解除各區(qū)域的邊界,消弱文化的特色,推行統(tǒng)一的理念(無論是政治的、商業(yè)的,甚至是信仰的)。這種思潮的基礎是個性主義,這種社會的形式是民主政治,這種商業(yè)的模式是資本主義,這種文化的時尚是波普。按照富山的說法,這是所謂的“歷史盡頭”和“世界大同”。自人類文明產生以來,在自然外力的作用下,社會如同拉長的橡皮筋,并顯示出剛性、有序的特征。在社會的層面上,文化主干清晰、等級層次分明、道德條理森嚴、權力君王至上,并且按國家劃分出邊界清楚的區(qū)域,這是一種物理上典型的有規(guī)則的狀態(tài)。
隨著歷史的發(fā)展,根據墑增定律,這條崩緊的皮筋會慢慢松弛,并呈現一種均勻的、紊亂的無序狀態(tài)。現代的世界,網絡密布,波普流行,等級消弱,道德寬化,權威掃地,個人至上。由于文化的均勻化(homogenization)和橫向擴散(如同打開隔板向右邊擴散的煙),世界上大多區(qū)域的人們可以用一種十分共同的思想理念相互交流并且認同,比如環(huán)保意識、健康理念、人文關懷、世界安全、渺視權威、性別尊重、種族平等、心理衛(wèi)生以及放棄死刑等等。這樣一種全球“統(tǒng)一”的文化理念,標志著社會的發(fā)展和人類的進步。既然物理學研究的是自然界最一般的規(guī)律,如果我們把人類社會也考慮成為自然的一部分;那么由于墑增,社會一定會永遠進步的。
但是墑增原理指出:僅僅是對于一個“孤立系統(tǒng)”墑才是增加的。孤立系統(tǒng)的定義是與外界不發(fā)生任何相互作用的系統(tǒng)。然而我們是否可以把人類社會、或者地球,考慮成為一個孤立系統(tǒng)呢?古典的科學家曾把熱力學第二定律應用到整個宇宙,認為總有一天宇宙會達到一種完全均勻的平衡,一切變化都會停止。這就是所謂的“熱寂說”。
對于人類,顯然我們無法把其考慮成一個完全孤立的系統(tǒng)。無論是宇宙的輻射還是地球人類向外空發(fā)出的物質都是與外界的一種相互作用。而且,對于世界上許多宗教人群,更有一種來自超越人類的、遠在天外的、神明的影響。這些無形的“外力”就象拉伸橡皮筋的力一樣,可以使某個歷史時期產生所謂的“墑減”現象。但是,分析整個人類文明史,社會墑的總趨勢是增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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